她的笑容與她的那雙火色的眸子一樣動人,不,那是比火要更加鮮紅的,像是胡人的荔枝,或是春天樹上的櫻桃那般美麗的顏色。那雙閃著光的眸子,只要看著,就會感到無比的溫暖,無限的溫柔。
“啊啊,姐姐,您,您在說什么呢!”我回過神來,連忙避開她的視線擺了擺手,“爺爺怎么會是孩子呢,他的年紀可大了,都有好幾百歲了!還有,您,您快把衣服穿好,女孩子家,是不可以這樣粗俗的。”
“哎嘿,抱歉啊,小弟弟。”小姐姐背身理了理衣裝,隨后又轉(zhuǎn)過身來對我說道,“我知道我這副樣子很難讓你讓你信服,可是哪怕是你爺爺,我也算是他的長輩喔!你至少應(yīng)該叫我一聲婆婆呢,小弟弟!
她的笑容是這樣的甜美,美到那一瞬間仿佛扼住了我的呼吸,令人暈厥。忽地,舌尖泛起一絲甜意,心里像是有水淌過似的。我不知道這是怎么了,我只知道,我很喜歡此刻的感覺。我很喜歡,眼前的婆婆。
后來我總常偷偷避開爺爺去看望婆婆,婆婆對我很好,總會給我零食或是玩具,抱著我哄我開心,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我來的主要原因。婆婆的身上有一種很香的氣息,就像是藥房里的藥材那般的清香,只要呆在她的懷里,總會感到莫名的安心,而婆婆總會摸著我的頭,和我閑聊,與我逗趣。
好在家里有一間偌大的藏書閣,想要查起什么來并非難事,我便也總趁著爺爺不注意偷偷跑來這閣樓翻看古書。這里大多收藏的是古代醫(yī)書,譬如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或是孫思邈的《千金要方》,甚至還有別家藥鋪千呼萬求而不得的《青囊書》……在我的印象里,青囊書是那東漢醫(yī)生華佗的行醫(yī)記錄,早已經(jīng)失傳了。
除開這些醫(yī)術(shù),還有些成冊的竹簡與絲綢,用著晦澀難懂的符號標注著,其中有些字符好認的,我大致翻看了一些,發(fā)現(xiàn)似乎是關(guān)于我們白家的歷史。有那么幾個字總是反復(fù)出現(xiàn),好像是一個名字,或是對什么的指代。
終于,有那么一次,正當(dāng)我又在藏書閣對著這些晦澀難懂的書卷潛心鉆研之時,爺爺怒氣沖沖地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直抓起我的衣領(lǐng)將我提溜起來?吹贸鰜,因為總是找不到我,他似乎積攢了很重的怨氣。
爺爺?shù)男郧榇笞兿氡嘏c我的偷懶避不開關(guān)系,但或與也與他日漸衰弱的身體相關(guān)。爺爺活了得有幾百歲了吧?已經(jīng)要比整個朝代的歷史還要久遠,衰老也是必然。我這樣想著,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咳嗽,我連忙閃進拐角,貼在屏風(fēng)上聽著。
“老毛病罷了,活了這么久,身體自然不如年輕的時候……但是無妨……我能……我有辦法長生……”爺爺說著說著,突然碎碎叨叨起來,又忽地對身旁的伙計吩咐道,“我要去一趟別苑,還是老樣子,不允許任何人跟著,無論我什么時候出來,你們都不要來管我,都不許進來,懂嗎?”
婆婆說著,右手輕輕捏起一旁茶壺的把手,左手微微壓住壺蓋,向身前茶臺上的兩小盞中沏了些許熱水。待輕輕放下茶壺后,又伸出右手拿起兩小盞的蓋子半掩在其上,將水趁熱又依次倒在了茶臺上,霎時間,煙氣飄渺,緩緩隨風(fēng)散去。
突然,爺爺一個箭步?jīng)_上亭來,右手順勢鉗住婆婆的脖子,將她單手舉了起來。婆婆咳了一聲,雙手極力揮舞著,卻好似使不上力來,同時又被扼住了喉嚨,只能不停的嚶嚶叫著,再發(fā)不出別的聲來。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害怕極了。
說罷,他便扭曲著舌頭順著臉頰滑向了婆婆緊閉著的嘴唇,但爺爺?shù)纳囝^卻絲毫不像老人那般遲鈍,反而充滿活力,在婆婆的唇齒間游走著。忽地,爺爺似乎是使勁捏了下婆婆的喉嚨,婆婆只得張開嘴巴大口喘息,卻被爺爺?shù)淖斐脵C堵住,于是兩條舌頭被迫纏繞在一起,宛如水中的游魚一般靈動,又好似湖面的驚鴻一般迅疾。
“對了,就是這個,被不老藥詛咒了永遠青春的軀殼,實際則早已淪為生產(chǎn)不老不死的圣藥機器,多吐出些來,就像你曾經(jīng)做的那樣,和父親,和爺爺做的那樣!睜敔斦f著,另一只手向婆婆的下身探去,“還有下面,你這淫蕩的老太婆。呵,對于你這種喜歡男女之事的變態(tài)而言,自己的身體、分泌的汁水能讓人不死,是一種雙贏的享受吧!”
被松開了扼住喉嚨的手后的婆婆也沒有發(fā)聲反駁,原本還揮舞著反抗的小手早已不自覺地搭在了爺爺?shù)募缟。婆婆扭動著身子,那原本披在身上的白羽長衫也逐漸滑落,露出了她那粉白的小小的胸脯。
我背過身連滾帶爬的逃出了別苑,我倚靠在那段木墻上,任由墻后那連聲絕頂?shù)呐舸檀┪业亩ぁ?/div>
從那天起,我便不再去別苑了。
《景》
始皇帝掃清六合,席卷八荒,開始渴求不死,于是派方士徐福攜數(shù)千童男童女遠渡重洋尋求長生秘方,徐福攜秘藥歸朝,遭遇海難,從此下落不明,但傳說徐福與一女子幸免于難,卻無人知其來,也不知其往。秦二世而亡,天下動亂,干戈四起,生靈涂炭,瘟疫并發(fā),染疾者數(shù)日斃。東海之濱有一少年,為求藥而入深山,歸來時,脖子上繞著一條白蛇,他行醫(yī)治病,結(jié)束了瘟疫。后來那少年活了有二三百年,之后突然消失不見,世人稱之為藥王爺。雖說故事都是假的,但有一點是真的,那所謂的藥王爺,身邊的那條白蛇……便是我。
我名,即是“長生”。
我身,即是不死。
三、千年之章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對于時間,早已沒了感覺。
數(shù)十年前?千百年前?亦或者,是那個人,離世之后呢?
在我的記憶里,我分明地記得我是人類,我也分明地記得,我跟隨一個叫徐福的男人東渡大海為始皇帝尋求不老不死的秘方。我也記得,在那座充滿了詭異與詛咒的島上,我被那些蓬頭陋面的怪物灌下了毒藥,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
那個叫徐福的男人,偽造了海難,要秘密送我去見始皇帝。
始皇帝名叫嬴政。人人都說他是明君,他統(tǒng)一亂世,標定度量。人人都說他是暴君,他大興土木,貪圖享樂。在我看來,他只是個普通人,是個蠢貨。
徐福向皇帝進言說我就是不老藥,可那皇帝不信,他在朝堂之上指著我說:藥怎么可能是人形的。只能說明他目光短淺,愚昧無知。
但徐福還是說動了始皇帝,把我關(guān)入籠中囚禁在深宮之中,每日鉆研永生之法。
“你知道嗎,鴆是一種毒鳥!庇幸蝗眨谖疑砼詿挼さ男旄ξ艺f道,“將鴆鳥的毛放入酒中,就會產(chǎn)生極強的毒性。”
“藥和毒本就是一體,作為方士,您怎么會忘了這點呢?”我背靠在牢籠中,如此說道。
“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當(dāng)初沒放你走,偏偏把你獻給了皇帝。”
我冷笑著哼了一聲,沒有接話。徐福則沉默了半晌,接著說道:“你這長生不老的能力,我一清二楚。對于渴望永生的權(quán)貴而言,你這不老是藥,可對于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而言,你這不老便是毒!
“你想怎么辦呢?”我打趣問道。
“我?我只是宮中一個普通的方士罷了!蹦切旄Uf著,提起鍘刀來斬下我的一段頭發(fā),隨后投入他那丹爐之中,“你的身體散發(fā)著藥材的香氣,你的唾液與汁水能讓飲者延年益壽,很難不保證,你的頭發(fā),你的肉體,你的血液更能讓人不死不滅。追求不死不僅僅是皇帝的愿望,更是我等方士的夢想!
“但正如我說的,誰也不可以不死。”
我轉(zhuǎn)過頭去,只見那徐福說罷,將一撮黑色的羽毛一并投入丹爐中。
“你……”
“始皇帝中就要召見你了。他似乎已經(jīng)對漫長的煉丹失去了信心。當(dāng)然,丹藥不起作用也是如你所見事出有因的!
那徐福說著,將煉制的丹藥包裹好,置于盒中。
“我會放你走,沒有你的頭發(fā)抑制鴆毒,他活不了多久。他死后,寬仁的大公子扶蘇會繼位,他定能扭轉(zhuǎn)這天下頹勢。”
可是徐福錯了。
那天,士兵沖進煉丹房,二話不說便砍了徐福,他們將我五花大綁,捆給了始皇帝。
始皇帝是個愚蠢的人,他居然真的以為飲下我身我血便可不死不滅,他甚至沒想過,不死不滅,是有代價的。在他還在我體內(nèi)摸索著摩擦著時,他拿起保健刺穿了我的喉嚨,鮮血噴濺了他一身。
于是我逃出來了。
那之后,一切都不如徐福想的那么簡單,始皇帝死了,繼位的卻不是扶蘇。緊接著天下大亂,紛爭四起。我一路逃亡東海之濱,為了躲避追捕,身形也逐漸起了變化,某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化為了一條白蛇。
盡管也不是不能變回人形。
那之后,我便遇見了他。
白先生。
我總會想起他。
“白先生,你又要出外勤。吭趺床缓臀艺f一聲!
“是長生啊……抱歉,我不想讓你擔(dān)心!
那天少年背起藥盒便要出門,卻被我攔了下來,那少年便是白先生。
我與那少年是在東海的一座深山里相識的。那是個晴朗的夜晚,月上柳梢,星光明亮。我正出門覓食,卻看見了正熟睡的他。
他送我回到了住處,與我相談,說是要尋藥方救黎民百姓。我略顯無聊,便也向他全盤托出,化作白蛇,隨他返回世間治病救人。一來二去,他成為了大家口中的神仙,開設(shè)了大藥鋪,一來就是數(shù)十年。
我向來無所事事,他有空時,我便與他閑聊、游戲。我會做糖,沏茶的水平也了得,他總夸我的糖好吃,茶好喝,也夸我好看,就是這一襲白發(fā),總感覺上了歲數(shù)。
但他表示,自己很喜歡。
但他與別人不同,他知道我的一切能夠延年益壽,卻從不曾碰過我一點。
“白先生出門,也帶著我唄?”
“這,恐怕不太方便。”
“沒事,我化作白蛇趴在你肩上便可!
我與他總一同出勤看病,人們都說傳說中的藥王爺就是帶著白蛇下凡治病救人的,我其實從沒聽說過藥王爺,也不知道那是誰,但白先生似乎總是極力辯解,說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的壽命是有限的。
白先生的身體狀況急轉(zhuǎn)直下,才才正值青春年齡便就形如垂暮,以至于周圍人都覺得白先生是中了邪術(shù)。那天,十幾個同門郎中闖入家來,先是拜過了白先生,隨后提刀向后堂而去。
他們是來殺我的。
“白大夫妙手回春,乃藥神在世,怎會如此短命?定是有妖孽吸了大夫陽氣!赤瞳白髯卻貌如少女,定是妖孽!”
那十幾個大夫推開房門,便手起刀落向我砍來。
鮮血隨著傷口迸發(fā)而出,噴灑在面前的十幾位郎中身上,隨后,他們一個個倒下。
那群身影之后,則是急忙趕來的奄奄一息的白先生,他望著眼前的一切,驚詫,并悲痛欲絕。
那之后,白先生下將家宅的一處庭院單獨空出,鑄高圍墻與鐵門,同氏族定下規(guī)矩,為延續(xù)白家治病救人之理念,只允許家主踏入,再不許對外人說起。
后來某一天,他突然出現(xiàn)在別苑里,只是身體更加憔悴了。
“長生小姐。我大概要壽終正寢了!
“白先生……我有辦法救你的……”
“不,我們做的是治病救人,不是逆天改命。延年益壽終有盡時。”他這樣說著,朝我揮了揮手,我便湊上前去,躺在他的懷里。
“我終幕之后,還有子孫,還有氏族。相信我,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他們也一定會繼續(xù)治病救人,濟民天下!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沒見過他。他大概早就死了吧。
于是,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對于時間,早已沒了感覺。
數(shù)十年前?千百年前?亦或者,是那個人,離世之后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直到那天,那個孩子闖入我的視野后,我的時間又重新流動了起來。
《休》
“哦呀,最近可是好一陣子都沒人來了,就連景休都已經(jīng)很久沒過了……請問你是?”
“婆婆……是我啊。我是杜生。”
四、業(yè)障之章
“哎呀哎呀!這么多年沒見,一轉(zhuǎn)眼杜生都長這么大啦!”
“對不起啊,婆婆,快有十年沒來見你了……”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這不是來了嘛!”
闊別十年后的見面,婆婆似乎分外欣喜,不停地捏著我的臉,摸著我的胳膊和肚子,就像是家里的老人把弄小孩子一般似的。
“真是長大了,都比婆婆高了!逼牌耪f著,踮起腳來,卻也還是夠不到的我頭,“看來婆婆不能像以前那樣抱著你啦。”
“成親了嗎?”
“還沒有……”
“那有歡心了嗎?”
“也沒有,婆婆,我……”
“那給婆婆看看你發(fā)育的健不健康呀?”
“婆婆……別,別太離譜……”
“好啦好啦,婆婆不逗你了。”婆婆笑著,拉起我的手,“走,跟婆婆到亭子里去,婆婆準備了茶和點心,一起吃吧!”
我站在原地,并沒有跟著一起過去。
“怎么了嗎?”婆婆轉(zhuǎn)身問道。
“婆婆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不論是您純粹如火般溫暖的眸子,還是溫柔如雪般柔軟的頭發(fā),亦或是永駐青春的美貌。”我回頓了頓,接著答道,“但是,我今天來是要告訴您,爺爺他,病倒了。
我們坐在亭臺的樓梯旁,我和婆婆大致聊了聊家里的近況。
“爺爺為白家撐了夠久了,族里的人希望他能夠卸任,安度晚年。所以,作為白家長子長孫的我便成了下一任繼承人。我今天來除了代表家族來叩見祖奶奶,同時也是……也是為了代家族確認……確認長生不老藥的供應(yīng)……”
我說著,沒了聲。
“是嘛,哈哈,終究又是到這時候了!逼牌艊@了口氣,接著說道,“你知道嗎,白家的孩子幾乎都是我看著一個個長大的。當(dāng)然,這春秋冬夏的過著,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個孩子了。所有人……都總是比婆婆先走啊……雖然會難過,但是也都習(xí)慣了!
“為什么你會難過呢?”
聽到婆婆這番話,頓時心里五味雜陳。
“杜生?”
“你知不知道,白家人對你是什么態(tài)度?那些人一個個對你做了這么多過分的事情,你怎么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把他們當(dāng)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呢?白家將你世世代代囚禁,就是為了不讓你脫離掌控,為了有朝一日從你身上解答出真正不死不滅的秘密。不讓小孩子見你,就是怕當(dāng)上家主之后會對你動情……”我狠狠按住婆婆的肩膀,對著她發(fā)狠。婆婆似乎被我嚇了一跳,渾身一震,披在身上的白色綢緞也呼呼得跌落,正將她那粉嫩的胸脯露在面前,令人垂涎欲滴,“他們不過是把你當(dāng)成隨意發(fā)泄的廁所罷了,就連我,就連我在十年前看見爺爺對你做的一切,就連我也……”
突然,婆婆伸出手來,輕輕搭在了我的頭上,溫柔地撫摸著。
“好啦,杜生,婆婆都知道了。”說著,又將我摟入懷中,“杜生才不會那樣想呢,婆婆知道杜生是個好孩子哦。所以,如果杜生想要的話,婆婆都會給你的!
婆婆說著,向我摸索過來。
我沒有拒絕。
云雨散盡之后,我倒在婆婆懷里,婆婆還是那么溫柔,輕輕安撫著我。
“終有一天,你也要結(jié)婚生子,你的孩子也要繼承白家的家業(yè),要繼續(xù)治病救人!
“可是婆婆,我……”
“不可以喲。”婆婆笑著重復(fù)了一遍,“不可以的!
“我,我知道!
我知道,婆婆的心一定永遠屬于她口中的“那個人”。
“不過在一切結(jié)束之前,我還是想去和爺爺聊聊。如果能夠解開什么誤會的話就好了!蔽蚁蚱牌胚@樣許諾著,當(dāng)晚便去爺爺房間找他,可當(dāng)我打開門來,卻發(fā)現(xiàn)他并不在房里。
他會去哪呢……
等我趕回別苑,那腐如朽木一般的老人正面對著眼前的婆婆。
“給我,給我你的血!你的肉!”
那老人聲嘶力竭得哀嚎著,那是爺爺?shù)穆曇簟?/div>
“景休啊,你這副模樣了不安生休息,到處亂跑些什么呢?”
“光是你的頭發(fā)跟體液,就能延年益壽……要是血……血的話……我定能永生……我定能不死不滅!”爺爺說著,朝婆婆一步步走去,“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活著……”
“爺爺,你在干嘛!”我高喊著,正要跑去,可卻沒能趕上。
爺爺從懷中掏出匕首,刺進了婆婆的胸口將她捅翻在地。
“都是你,都是你讓那些老東西活了那么久……我八十了,八十歲才當(dāng)上家主……我才剛剛得到這一切……我還沒活夠,我還沒活夠……死吧,你去死吧,我就要永生了……”
突然,眼前的爺爺身上開始腐爛,接著暴起許多囊泡,然后變成肉球,將他的全身包裹起來,近乎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了一坨肉球。
“愚蠢的人啊……愚蠢……卻又是這么可憐……”
婆婆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胸前的傷口正逐漸愈合。
“什么……呃……”
“肉體成長衰落,正如世間萬物浮浮沉沉。如今,你的肉體得到了我血的強大生命力開始毫無節(jié)制的瘋長。可你這弱小的軀體根本無法這一切,就像百年前,千年前的那些人一樣。身體逐漸被肉瘤取代,再無法變成人形!
婆婆說著,走上前去,撿起了地上的短刀。
“你知道嗎,你們白家的初代家主,白先生,在他的藥書里,早就記載過這種病癥了。白先生將其稱之為‘癌’?赡銈儯瑓s一點都不在乎這些啊。”
“可憐的孩子,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天真的以為白先生從來不會騙我……可這才幾代呢……”
“不,婆婆,不是這樣的!”我朝著婆婆喊道,“婆婆沒有錯!”
“是杜生啊!逼牌呸D(zhuǎn)過身來,朝我笑了笑,“也許是我在這里待了太久了吧。我想,我們終究不是一個時間的人!
說罷,婆婆捋了捋她那宛如銀絲的頭發(fā),揮刀將其齊肩斬斷。發(fā)絲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就如婆婆身上的絲綢一般美麗。
“不要……”
我沖上前去,跪倒在婆婆面前。
“不要……離開……”
“婆婆相信你,就算沒有不死不滅的秘藥,也能治病救人,對嗎!逼牌耪f著,將那頭發(fā)交在我手中,“終有一天,你也會結(jié)婚生子,也會有孩子繼續(xù)繼承白家的基業(yè)。答應(yīng)婆婆,也要當(dāng)一個好郎中喲!
那一夜,婆婆只是輕柔得撫摸著我的頭,就如同十年前那般溫柔。
《死》
“……嗨……咱開的就是那個老藥圃,先生好比那個自在王……”
“……藥王爺他那個當(dāng)中坐……十大名醫(yī)列兩旁……”
因權(quán)貴的貪欲而改造成不老不死的少女,在即將失去人性之時被一名少年治病救人的決心感動,于是一同度過了短暫而又幸福的時光。但沒有什么能阻止時間將二人分隔。于是他便與少女立下誓言,氏族將永生永世守護著少女。
“……針在手來頸蛇繞,一會的工夫開出了藥……”
“……藥王爺,妙法高……黎民百姓把高香燒……”
男子的生命與愛最終走到了盡頭。而不死不滅的她……
五、終結(jié)之章
我用余生履行了與她的約定。白家依舊是京畿最大的藥鋪,白家依舊治病救人。只是自那之后,她真的離開了白家。我再也沒能見到她。
可我還是很想她。
如今我已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我身不能動,只得臥病在床。我讓家人將我珍藏的寶物取出,那是如雪一般美麗的頭發(fā),被我捆成匝收好,是她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
我知道,吃下這些足以再延我?guī)装倌陦勖,但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窗外嘈雜聲四起,我知道,這是我們白家老藥圃的紀念日,氏族們都在慶祝,沒了不老藥,白家照樣欣欣向榮,此后,白家也只會繼續(xù)依仗自己的力量,依仗這份治病救人的決心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但是那說書的,未免編的也太懸乎了。還什么十大名醫(yī)呢。
正想著,突然房門吱呀呀的被打開了。
“打擾了。”
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我想起身,但卻沒有力氣。我想說話,卻早已發(fā)不出聲來。
“杜生啊,婆婆來看你啦!
忽地,一個少女撥開斗笠下的面紗淡入我的視野里,雪白色的頭發(fā)再兩肩搖曳著,赤色的眸子如火焰般溫暖。而就在那一瞬間,仿佛自己回到了十歲那年,面對著初次見面的婆婆,心中掀起萬丈狂瀾。
“啊……啊……”
“看看你,都已經(jīng)當(dāng)了爺爺了呢!彼斐鍪謥恚兆×宋疑n白無力的皮包骨。婆婆的手,還是那么的柔軟稚嫩。
“白家也還是一派欣欣向榮,杜生努力了呢!
就像當(dāng)初,剛見到婆婆時那樣,婆婆還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美……
“杜生啊,你知道嗎,婆婆離開白家之后啊,又在這世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可是呢,總還是有人像你爺爺一樣,為了‘長生’而癲狂呢。”
她一臉苦笑著,又摸了摸我的臉。
“但是你不一樣呢,杜生,你是一個乖孩子!彼f著,從我手中拿走了那捆頭發(fā),“睡吧,杜生,在婆婆面前好好撒嬌吧!
那天,我做了人生的最后一個美夢。
……
“……一日無常到,
方知夢里人……”
而不死不滅的她,在誓言崩潰之際帶走了有關(guān)她的一切。她明白,世人或癡情,或貪婪,但這都與她無關(guān)。在歷史的洪流中,她只是匆匆過客,只是如今,她必須為自己曾經(jīng)的癡情贖罪。
而那些人,也要為自己的貪婪與癡情贖罪。
“……萬般帶不走,
唯有業(yè)隨身……”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