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憶

盛夏之后，尤其到了秋天，是很難再看見雨的。

現(xiàn)在是十月中旬，學校后山的楓樹還是像往年一樣染紅了半邊天色，然而每每到了這個時節(jié)，干冷的空氣伴著強勁而有力的秋風總會能把陽光僅有的一絲余熱給吹散。所謂“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便也是如此了，心中愁緒不斷卻又好似無可奈何，也只能任其肆意生長在我所在的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直到空洞的心被這種莫名其妙的傷感所填滿。

不太清楚這樣傷感究竟是為了什么，但我不止一次覺得，這種感覺它就像是毒藥，麻痹著每一個人脆弱的心；或是一種病毒，在寂寞的夜晚更容易從喧囂中擴散。人們或是相顧無言，又或是強顏歡笑，卻又在意識的深處荼毒著自己的靈魂。

我胡思亂想，一團亂麻

離開學校，夜已入深，錯過了末班車，不知所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但我不想離開車站，這里是唯一有光亮的地方。我是怕黑的，可我必須離開，但我也不愿意行走在喧囂的城市主干道上，我想，我不屬于那里。

我決定繞到那片舊巷子里，沿著河道慢慢摸索回家，家門口是一條小河，我知道順著水流的方向走就可以走到我家。

晚風吹過昏黃，街燈閃爍時暗時滅，倚著河流栽的海棠還仍在花期，在黑色的夜里泛著暗紅，偶爾的幾抹月光打在枝上，才顯現(xiàn)出了其原本鮮艷的色彩。我走在河道，望著水中的倒影，搓著手，天很冷。到了這個天氣，大多數(shù)的蟬應該多半都已經(jīng)消失了吧，就算一兩只還活著的卻也是只能托著蒼老瘦弱的軀干靜靜地趴在枝上等待死亡。夜是死一般如此的寂靜。

沿河左手邊的這條老巷記載著七十年前的舊時光，青灰色的磚墻上還留著已被抹去了一半的大字報，還有那幾十年前被利斧給放倒了的紫藤蘿蔓如今又好似重新煥發(fā)生機一般將幾處臨近的矮樓包裹，而那些居住在這里不愿意離開的老人們則仍然眷守在此，這里就是他們記憶的歸宿。

一陣風，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記得這條老巷里曾住著一位老紅軍，小的時候我經(jīng)常和小伙伴們一同來這里玩，而每次都會到他家的院子里去，聽他講老一輩戰(zhàn)爭年代的故事。然而每每入了夜，老人的妻子總會招呼我們來分享她所做的小零嘴，我們則會欣然接受，圍坐在老人的口琴聲中去品嘗。然而如今算來，已是老人離去的第三個年頭了。

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想眼前的這一片舊印象是終究逃不過消逝的命運吧。周遭的幾片舊建筑都已被拆遷，高樓廣廈拔地而起，霓虹閃爍燈影迷離，人來人往人影川流不息，世界似乎一下子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紀。

我似乎都可以想得到，成千上萬的肉體，每天要么忙著生要么忙著死，而忙生忙死之間卻似乎從未有所思考，迷茫在生死的間隙里不知所措，看不清未來，也更尋不得記憶。

我胡思亂想，絲毫沒有察覺到天下起了雨。

等我有所察覺，眼前的老巷已到了盡頭，河的另一岸就是城市的中心，我冒著雨一路飛奔到家里。

這應該是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當然，對于我來說，這并不是。